

刚满95岁的美国导演克林特·伊斯特伍德说:“做点新的事情,不然就待在家。”李安更呼吁:“不要整天回收利用重启翻拍的东西。”如果创作者得创新,那么观众跟读者呢?
曾几何时,我们看戏追剧读小说看自媒体跟视频,都要问这个角色或者作者的“人设”是什么?搞创作乃至于写推文的人,更会被直接问到你给读者观众提供了什么样的“情绪价值”?
也许是因为知道“人设”是什么,才方便我们了解作者的认知跟我们合不合,要不要“开始”看下去。有情绪价值,我就明白我是否可以得到释放,纾压,或者是投入情感来继续体验。这样对吗?

《廊桥遗梦》
会考虑人设,会考虑情绪价值的人,难道会因为态度过于功利,而不能算是个合格的读者或观众吗?也不尽然。其实,法国文学家罗曼·罗兰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说过:“没有人是为了读书而读书,而是在书中读自己,在书中发现自己,或检查自己。”
你我有意无意识间会带着理由去读书。差别点在于我们是否有意识到,我们既要“发现”也要“检查”自己。同样的原则,也适用于观看电影、戏剧、舞蹈跟展览。现在,人设跟情绪价值之所会那么被看重,一方面是人们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干扰,也因为许多事情很快就没法吸引我们。
最近这两位国际大导演,都提到人们慢慢习惯被人设简单,情绪价值直接的影像吸引。

《卧虎藏龙》
5月31日刚度过95岁生日的美国电影导演克林特·伊斯特伍德,在接受访谈时说道:“我怀念过去的美好时光,那时剧作家在片场的小平房,写出像《卡萨布兰卡》这样的电影,每个人都有新的想法。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充满翻拍与系列IP作品的时代,我曾拍过三次续集,但我已经很久不对此感到乐趣了,我的哲学是:做点新的事情,不然就待在家。”
李安对于翻拍作品也很有意见,他3月出席美国亚洲协会为他举办的作品回顾展的映后谈表示:“电影需要革命,我们需要有恐惧感,不要整天回收利用重启翻拍的东西,我们需要做一些在电影院看的东西。”他还不无感叹说道:“我年轻时看完电影走出影院时,总会有一种‘生活会改变、世界会改变’的感觉,我们都想制作那种能对世界起到一点改变的、让我们活下去的作品,那真的很重要。”
两位大导演在谈及动漫IP等大成本翻拍电影的问题时,都表现出他们对于有深度的电影的热爱与敬意。这里所说的“翻拍”,英文原意也是“改编”的意思。其实,他们两人的重要作品也都来自翻拍或改编。

《少年派的奇幻漂流》
克林特·伊斯特伍德导演跟主演的《廊桥遗梦》,改编自当时的全球畅销小说。由他导演,安吉莉娜·朱丽主演的《换子疑云》,则改编自真实事件。让李安在世界影坛初绽光芒的《卧虎藏龙》,改编自武侠小说。让他两度赢得奥斯卡导演金像奖的《断背山》和《少年派的奇幻漂流》,也都改编自小说。
文学作品改编成的电影佳作,不胜枚举。光托尔斯泰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这本经典小说,俄罗斯、英国跟美国就各自有三个以上的电影版。英国知名小说《傲慢与偏见》《雾都孤儿》乃至于《哈利·波特》等,被各国改编成电影电视剧音乐剧跟舞剧的各式作品更是多了去。
这些作品,肯定不是伊斯特伍德跟李安挞伐的对象。那么,这些佳作的人设是否清楚?是否有什么情绪价值在其中?
有。当然有。问题是,这些经典之作都像国画的卷轴一样,必须慢慢展开,慢慢品味。

《傲慢与偏见》
好啦,问题来了。现在的人,就是没办法也不喜欢“慢慢”进入创作者创造出的世界。
意大利文学家卡尔维诺说:所谓经典,就是那种“我正在重读”,而非“我在阅读”的作品。就是因为在重读,我们阅读前可能就已经有自己的观点或疑惑,想在阅读过程去确认或质疑我们的所知。所谓的发现自己跟检查自己,更有可能发生。
必须说,很多时候,一般人都是“我在阅读”这个或那个。
人设太慢建立,情绪价值姗姗来迟,可能就会被直接无视。
此时,一个自媒体专有名词该上场了:没有流量,你是谁?
没有人点击按赞留言的东西,貌似在自媒体上就会被隐形。

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
然而,且慢。我们在乎的是自己,而不该是媒体上面的流量。我要的是在观赏跟体验的过程里,发现自己,探索自己。这才是我要的,情绪价值。不,是我要的情感价值。
关于读者的责任,日本的山本玄绛禅师在龙泽寺讲经时有个特别形象化的说法:“一切诸经,皆不过是敲门砖,是要敲开门,唤出其中的人来,此人即是你自己。”阅读之事,并不轻松。清人张竹坡说得好:“作书者固难,而看书这为尤难,岂不信哉?”
读书、观影、看展览的时候,我们当然可以要求情绪价值。只不过,主从关系应该是,我们要去发现,去探索,去检查。凡是无法提供可以被发现价值的作品,当然可以被跳过。情绪来来去去飘忽不定,唯有情感可以被深挖,被琢磨。

《哈利·波特与魔法石》
情绪价值,只是浮云。我们看书观影看展览,就应该堂堂正正地要求加强版的情绪价值和升级版的情感价值。创造不出这个价值的,还,真不是东西。那叫做消遣,叫做打发时间。
不是东西的东西,不值得我们用上我们宝贵的时间和精力。